6.15.2017

彤弓 (瑯琊榜 /蕭景琰x林殊)

蕭景琰 林殊

致他們美好的少年歲月




以前興起於東海沿岸的商賈,大多是海盜出身,後來全數歸順朝廷,大梁的海上貿易興盛,貞平年間,海上絲路已臻成熟,這條商路途經南海諸國,最遠可至中東各國。再說回那一群大商人,他們特別擅長海上的營生,每日從停靠泉州的商船賺進大箱大箱的銀子,多年來已然成為當地新一派勢力,甚至有自己僱的一批武人,實際上與民間自籌的軍隊並無二致。

當今聖上遠在金陵,若是與他們攀好關係,有時比皇帝的聖旨還好使,連民間商船進港的時間都得看他們的面子,私下收受錢財的事跡時有所聞,在臨海各州名聲極差,原以為這些商人只是本性貪婪,並不構成什麼大威脅,誰知竟暗中召集各路好手,挾持地方太守,妄想自行稱王。

梁帝登基以來,大大小小戰事不斷,國力損耗甚鉅,幸而有赤焰軍元帥林燮威名在外,鄰近諸國才安生下來,其中規模最大的戰役,得回溯到二十年前滑國叛變,與大渝聯手進犯大梁,不只動盪蕭選的帝王之位,更幾乎動搖了大梁的國本。多年以來,地方上亂事年年皆有,行軍糧草與軍餉的花費也到了極限,迫使梁帝出手縮減各軍編制,首先被裁的,便是聲勢最高的赤焰軍。

雖說如此,東海這次亂事,梁帝仍是派赤焰軍前去平定,烏合之眾倉促成軍,自然不是赤焰軍的對手,林殊跟隨其父帥出征東海,想出奇謀逼退這些「大梁子民」,自此再無氣力作亂,維持了十數載的風平浪靜,這一年林殊僅僅十五。

班師回到金陵,皇帝面見有功的赤焰將領,談笑之間,梁帝竟對立於下方的主帥林燮說:大將軍功高天下,朕已經賞無可賞。大殿上頓然無聲,還是高湛打的圓場,暗示一旁瑟瑟發抖的文官將各階將士的戰功一一記下,按功論賞,林府受的金銀綾羅一件沒少,赤羽營主將林殊退敵有功,另賜之良弓。


「景琰你看!皇帝舅舅賞給我的鐵弓!」

林殊瞇起眼,在陽光下恣意笑著,一張朱紅色的鐵弓跟著他出現在眼前,蕭景琰一方面為好友新立的戰功高興,一方面也看出父皇賜的彤弓絕不是凡物,也笑著開口:「小殊,快些把弓帶上,我們來試它一試!」「好,我們走!」

彤弓弨兮,受言藏之。古時候臣子收到皇帝賞賜的彤弓,藏在家裡當傳家寶都來不及,這兩位少年將軍顯然不興這套,這麼一件好東西,若是擺在牆上當擺飾,委實可惜了些;天子賜弓,不張弓弦,兩人在屋裡搗鼓了一陣,興奮地奔至靖王府前院的武場,林殊靜心站定,發力拉弓,彤弓的重量似乎較一般的弓更沉一些,他藉著一點內力方能把弓拉滿,景琰取來箭給他,一發直直射中靶心,演武場滿滿的是林少帥開懷的笑聲,「好弓!景琰你也試試!」「好!」

夕陽西下,天邊染成一片橙紅,兩人就這麼將一下午消磨,很快入了夜,晚膳磨磨蹭蹭用畢,林殊還捨不得回去,景琰拿他沒法子,只得趕緊差人去林府報一聲。林殊這會兒知道自己不必回去聽老子嘮叨,一高興便賴在七皇子的書房不肯走,窩在自己習慣的那個位子讀書,他倚在窗邊,正好能看見窗外明亮的弦月。景琰不喜飲茶,泡起茶倒是有模有樣,瞧、那案几上的一碗茶湯,也有一彎明月在裡頭。

夜深了,兩個少年擠在一張床榻抵足而眠,林殊傍晚時差點在飯桌上睡去,現在卻是一點睡意也無,翻來覆去好一陣子,回頭看身旁的好友閉著眼,彷彿早已睡熟,他卻雙眼明亮地盯著天花板,眼前浮現白日進宮時的情景,一股不符年齡的澀意湧上心頭,映在外頭照進的月光裡。

「景琰……睡了麼?」

「……明日要進宮見太奶奶,要是看見你眼下的黑影,母親又該唸我了。」

林殊就笑,景琰把布衾甩到他那頭,「還笑,趕緊睡罷。」

「哎、靜姨疼我怎麼著你了?」

「別說,我有時都懷疑你才是母親的兒子。」「哈哈哈──」

一陣衣衫摩擦的聲響,景琰側躺著看他,眼底一片清明的月色,「說正經的,小殊,你剛才想說什麼?」

被問的人沉默了一會,久得蕭景琰都以為他睡著,才開口問道:「景琰,我不在金陵這幾日,陛下可曾有任何關於祁王府的旨意?」

蕭景琰似乎搖了搖頭,房中並未掌燈,昏暗光影之中,令他有些看不真切,「不曾。」景琰語氣平平,仍接著說下去,「上次祁王兄呈的那本裁撤懸鏡司的折子,父皇看了大怒,母親告訴我,他們父子已很久不曾說話。」

「樂瑤姑姑定是十分擔心了。」

七皇子低低應一聲,喃喃道:「說來奇怪,以前父皇和皇長兄即使理念相悖,也沒像這次一句話也不肯講。」

「祁王兄和懸鏡司夏首尊一向不對盤,看來這次夏江也被逼急了,肯定在皇上耳邊講祁王兄的不是。」兩人都是身處金陵權力核心的新星,對懸鏡司的手段自然有所耳聞,其中尤以懸鏡司首尊夏江行事作風最為狠辣。祁王為人光明磊落,在朝政上素來直言不諱,與梁帝起衝突也不是一天的事,就怕暗箭難防,真假難辨是最毒的鴆酒,抓準了皇上猜忌的心理,就算拿不出明面上的證據,謊言聽久了,也就像是真的了。

蕭景琰嘆氣之餘,又想起一件事,「倒是你跟我,近日夜秦不甚平靜,邊防守軍不勝其擾,父皇似乎打算讓我們兩個去一趟。」

「嗯……夜秦向來是打游擊戰,實際上以夜秦的國力,根本承受不了戰爭的洗禮,陛下的意思,大約是讓我們兩個給夜秦一點教訓。」

「小殊,你是不是想到什麼?」兩人從小待在一塊,對彼此的心思還是猜得通透,一如現在,他能聽出林殊語氣中的游移不定,在黑暗中摸索片刻,稍稍用力地勾緊那人的手指。

那人的手指本來搓著袖口,碰到蕭景琰伸來的手,兩人的手指扣得緊緊。林殊挨得離景琰近一些,「從蒙大哥調離赤焰軍開始,到今日陛下對父帥所說『賞無可賞』,我總覺著這一切背後都是讓人算好的。」雖然有說不出的古怪,卻彷彿有股隱約的軌跡可循,「希望是我想多了。」

蕭景琰眼神明亮,「小殊,你我現在想得再多,該來的總會來。如果真有那麼一天,我們必須做出選擇──」

「即使前路難行,我也會陪著你。」

……

「……小殊?」

回應他的,是旁邊傳來的淺淺鼾聲,那人額前的碎髮因著呼息被拂起,蕭景琰只得苦笑,心底一片疼痛的柔軟,於是把他留長的髮別過耳畔,也睡去了。


前往梅嶺之前,林殊把彤弓交給景琰。這些年來,少年將軍征戰各地,一起經歷的軍旅歲月,把他們磨成最好的模樣,敵軍見到這把朱紅色鐵弓,誰人不知曉林少帥的名號。

「景琰,這把弓你先替我保管,等我隨父帥梅嶺大捷回來,我們再來比一輪騎射!」「那有什麼問題,父皇派我到東海練兵,等我也回到金陵,咱們兄弟倆堂堂正正地比一場,小殊,這次可不許賴皮。」

「君子一言既出,駟馬難追,本少帥從不知道賴皮二字怎麼寫。」

笑語之間,突然閃過腦海的念頭,快得蕭景琰來不及捕捉,不知是出於什麼心思,他將林殊最愛的那張彤弓也一起帶去東海,那弓的主人去了北方,卻再也沒回來。

時光匆匆,蕭景琰沉寂已久的心,在見到梅長蘇之後,好像又重新記起少年時一腔激盪的熱血,他還未全然信任對方,梅長蘇這個人複雜難解,眼裡有些特別陰暗深沉的東西,在那看不見盡頭的深淵之中,有點點星子閃爍。

梅長蘇來他府中作客,本來擁著火盆,不知為何突然起身,定定地朝一方向走去。他知道那兒沒有什麼,只有一件故人遺物,蕭景琰甚至沒能思考,即使會得罪這位麒麟才子,他也顧不了這許多──

「別碰!」


人生兜兜轉轉,又將命運還諸於世間的,有緣之人。




── 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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論林殊是裝睡還是真的不小心睡著(

這次僅僅借用題目本身的意象,私設定梁帝賜彤弓給林殊,某部分也出於當年與林燮、言闕之間友情的懷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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